现在看来,物质性这一术语似乎是前几个时代的遗留。在那些时代中物质性和理想主义之间的斗争是哲学辩论的主要议题。而且,这些时代与其潮流似乎已被时间遗忘。因此,在当代的哲学、科学和文化辩论中声称物质性具有核心地位可能会被认为是反常的主张,或者是一种对已经不能用的观点描述当今现实的不幸的尝试,或者,在最佳的情况下,只是对过去那些潮流所引发的最好的东西的重新唤起。然而,这正是泰瑞·埃格尔顿在他的著作《物质性》中所提出的论证。
与往常一样,埃格尔顿在其书籍中不仅审视流行或常见的概念,而且从根本上重新构思物质性。这一点可以从第一章的开头看出来,该章标题为”物质性”,是五章中的第一章。埃格尔顿指出,尽管该术语广为流传并具有多种用途,但他将限制在特定形式的物质性上。这些形式”通常是社会或政治的形式”。这些形式与埃格尔顿在书的前言中所谓的人类生物存在模式有关,即与人类身体相关性联系的存在,所有人都共享这种存在,”无论性别和种族如何”。在这个背景下本书的主题是身体主义哲学,它总体上是人类身体存在与现实的互动所反应,即表达了”人类的生命力和他们的实际活动和身体的形成”,而不考虑赋予这些方面特定社会含义的定义。
为了阐明《物质性》(Somatic Materialism),埃格尔顿简要地论述了各种的物质主义。其中包括伦理学、辩证法、历史学、文化学、符号学、沉思主义(或哲学)等。埃格尔顿阐述这些物质主义的目的不是为了使物质的概念复杂,而是为了突出一个关键点:所有这些物质主义的共同核心是他从一开始就建立的身体性物质主义,这种物质主义揭示了不同类型的物质与他所提出的身体概念之间的联系。这意味着他的身体性物质主义是一种本体论的方式,即它探索现实和我们对现实的理解方式。
在这本书的第二章《灵魂的问题》中,埃格尔顿提出了身体-灵魂二元论的问题,每当讨论物质或人类与其他动物之间的差异时,我们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埃格尔顿首先强调我们确实与其他生物和现有的物质性确实有区别,意思是不能将世界的各个维度都归结为其物质性,但他指出这种区别是我们物质性的一部分;我们首先的是物质实体,我们所称为思维、灵魂或情感的一切都是这种物质性的延伸,是我们生理构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换句话说,我们所认为使我们与其他存在和生物不同的一切只是我们物质性特征的一部分。正如梅洛-庞蒂在同一章节中引述的话所说,身体和灵魂的结合在于存在运动的每一刻的一现实的,即它是我们作为人类存在的本质的一部分。尽管不能论证埃格尔顿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观点的人,但理解他的阐述是必要的,因为它是后续观点的基础。
在接下来的三章中,埃格尔顿从特定的哲学的角度出发,他讨论特定类型的身体性物质主义(physical materialism), 这说明他以特定的哲学为出发点以便揭示其本质是物质的和身体的,其次将其置于更广阔的哲学背景中。例如,第三章讨论了卡尔·马克思及其对感性本质的理解,即马克思对物质性的概念,将之视为我们主体意识感知世界的重新。本章围绕马克思主义理念展开,即我们感知世界的能力并不仅仅是由于我们是有生命的存在,而是它也是个体与世界之间的相互作用所造成。在这种情况下,感官具有自己的历史,因为它们在人类对物质世界的工作中不断进化,在这种过程中改变了它们的感知特性。根据埃格尔顿的说法,我们对物质世界和社会制度的感知能力是相互关联的,即两者相互随着对方的发展而进化。
埃格尔顿还阐明马克思围绕物质主义的哲学与资本主义制度紧密相关,这种制度使得人类的感官边缘化,以追求拥有的愿望。这种简化与马克思真正的人类活动本质相矛盾,即自由活动,通过这种活动,个人拥有他所生产的东西,使个人能够实现他的身体和精神需求本身的目的。然然,当前的情况完全相反;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一切生活活动和生产活动似乎成为满足某种需求的手段,即满足维持身体存在的需要。换句话说,通过将人类的物质维度仅仅限制在身体上,人类失去了自己存在的一个重要部分。对于物质性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关系,埃格尔顿的讨论不仅限于这一章节,而是在其他章节中以不同的方式进行探讨。
第四章总体上围绕尼采和形而上学的讨论展开。理解埃格尔顿所提出的尼采的核心观点并不难,特别是考虑到关于意志力或者他对不同的“理所当然”的强烈反对,如真理,逻辑,宗教,哲学,客观性等。也许很容易理解尼采在提升身体地位方面的核心观点,贬低了智力、思想和灵魂的地位。例如,在《欢快的智慧》中,他质疑哲学是否只是对身体的误解而已(这也是尼采指出传统哲学家对身体和身体欲望的轻视的原因之一),或者智慧是否身体欲望的产物,使思维成为简化世界的复杂性和帮助个体满足需求的手段。在这个背景下,思维被身体控制,并通过身体运动,而不是相反。
第五章也是最后一章与我们人类与其他生物的共同维度的区别有关:语言。这一章的哲学家是维特根斯坦,其关键观点是”我们的多种言说方式与我们的实际生活形式是相关的”,因此这种言说只有在这些形式的背景下才能具有逻辑性和意义。埃格尔顿提出结论,语言与实际生活之间的联系意味着语言具有双重的物质作用。首先语言是一种媒体,通过它我们能够感知世界,其次它是一种表达内在情感的工具。这意味着”语言不仅仅是语言”,而且”拥有语言”意味着能够进入另一个世界。换句话说,语言不能仅仅被简化为它在交际中的作用,也不能被简化为它在我们与世界之间的媒介作用,然而,我们必须重新考虑人类行为主体的重要性,因为语言本身就是与这个世界互动的手段。
埃格尔顿在本章结束时讨论了维特根斯坦关于语言与物质身体性的关系,他不仅仅将语言与身体需求联系起来,而超越了将知识与身体需求联系起来,或者将知识与本能/身体的反应联系起来。
尽管与其主题相比,这本书的规模相对较小,但在知识上却是庞大的。埃格尔顿不仅仅是阐述了不同物质主义的概念,并根据他自己的哲学, 他不仅仅也涉及了马克思、尼采和维特根斯坦等哲学家对物质主义的不同观点进行阐述,而且还是对它们进行了比较分析,揭示了它们的弱点和优势。此外,基于他声称物质身体性在我们的时代的核心地位,埃格尔顿试图提供一个现代的理解物质性的阐释,以及它的含义和要求,特别是在重新理解我们周围世界以及努力改变它方面。